二木

我很多时候并不坚定,但痛苦了这么久,我还是想走自己选的路。

【嘎龙】渡口(上)

民国au  富家公子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绒
 (人设我瞎概括的,但是八九不离十🙈)


合集:渡口(中)

          渡口(下)

01

阿云嘎是被拽来的。

顺着双亲的意愿,一直以来他都尽量朝着儒雅多学的方向发展,至少面子上是这样。

因此即使他家世可称得上是这城里的数一数二,此前也从来没见识过此处的热闹——歌舞厅的台上,歌舞演员裹着显腰身的布料尽显风情,台下的男女彼此纠缠着交换彼此的体温。

虚晃着眼望去,一时不知道该当它是红袖香还是妖精洞。

 

执意要在这儿过生日宴会的发小和涂着蓝色眼影的女人抱在一起,早忘记了自己这个被他拖来作伴的好友。阿云嘎只好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好,盯着眼前玻璃杯里的酒精,挡过一个个的露骨又意欲昭昭的眼神。

腕上石英表滴答着将短针指向十点,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

兴许是上海滩不大,有头有脸的也就那么几家,这几家的公子哥里又只有他因着正派和不喜玩闹出了名,所以同场的人倒也没多起哄闹他就放他走了。

未与他人过多交代,只是边走边颔首着出了门。站在百乐汇门口还未出完憋着的一整口气儿,就听见一边传来的喧闹声。

 

腿不听使唤地自己朝着闹处迈步,离人堆五步远的时候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一群醉鬼正踹着一个瘫倒在地的人,几个黄包车夫半倚着车杆儿看热闹,嘴里不时吐出几口浓痰砸在地上,又蹦跶出几句辱耳的脏话顺着夜里微凉的风飘到空中。

 

“所以说,这人啊,要识好歹,甭老想着自个儿够不着的玩意。”

“嗨,哪儿谈得上好歹呢,这不,明摆着连廉耻都不要了的。”

“也不看看人亲妈是个什么货色,啧。”

 

阿云嘎越听眉头越紧,大步过去拽住其中一人正要挥下去的拳。

“够了。”

“你谁啊!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被拽着胳膊的人骂骂咧咧回头,看见阿云嘎的脸硬生生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滚。”阿云嘎甩开手,不去管那些慌慌张张就要离开醉鬼。半蹲着伸手戳戳蜷缩在地上的人。

“你还活着吗?”不怪他这么想,他实在是没听过有人挨打的时候能一声不吭。

“活,活着。”

蜷着的人苍蝇似的发出声,像是从鼻子里挤出的几声哼哼。阿云嘎赶忙扶他起来,又递给他自己的手帕。侧身看着他擦干高挺鼻梁上的血,露出一点白嫩的皮肤,自己还扣住人腰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小臂上扒拉开。

“你......”错愕之间只看见晃晃悠悠站着的人直勾勾盯着先前说闲话的几个车夫。

 

“不许你们说我妈。”

“你!”忌惮似的看了看他身后的阿云嘎低头避开眼神嘟囔,“个小逼崽子。”

 

阿云嘎垂眸盯着地面出声,正犹豫着自己是该直接走还是先讨回自己的手帕,就看见一双脚尖朝向自己,猛地抬头,耳朵里灌进去不大不小的一声道谢,

“谢谢。”

 

一双清亮眼睛看向他,直直撞进他心里。

 

一路恍恍惚惚,阿云嘎站在自家门前才回过神。

抬手叩门,不一会儿门从里边打开。

“刘妈,我回来了,劳烦您了。”

“少爷快进来......啊!您这身上的血怎么回事!”面色惊恐的老妈子想喊屋里的人出来就被阿云嘎拦住。

“没事,刘妈,这不是我的血,别人的。”安抚似的拍拍刘妈手臂,“可能是先前不小心蹭上去的。”

 

即便如此也免不了一阵哄闹,惊动了在楼上的父亲和母亲。再三解释之后终于让众人安心,阿云嘎自己也得以早点上楼洗洗干净。

 

随意套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将一身脏衣丢进脏衣篓。枕着臂大剌剌靠着床头的被子半躺着,眼前明明是粉刷得白乎的墙,可偏又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当晚的场景。

 

挥拳砸下的,抬脚踹去的,聒噪于耳的。

一幕一幕过去,最后都变成那抹鼻尖上从血渍里透出的白,和照进眼里的那双清亮的眼。

 

翻个身侧卧着看窗外高挂的月,心里暗暗寻思着。

该找个机会去将自己的手帕要回来。

 

是,只是要回手帕罢了。

 

 

郑云龙推开未掩实的门进了屋,没有窗的屋子里一股子土腥带着潮湿的腐味扑鼻而来。

待眼睛完全适应了这整片的黑暗。郑云龙迈着步子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如果略平整又垫了破床絮的木板也称得上是床的话。

浑身上下没有哪块不疼。郑云龙躺了许久,翻身起床走出屋子,蹲在门外低矮的水池边,开了水龙头。

呼呼噜噜一阵,终于流出来些带着颜色的水。郑云龙满掌伸过去捞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水的冰凉刺激着伤口,又麻木了痛感。直到手指通红着完全失去知觉,他才关了水龙头。

 

蹲在水池旁盯着墙角出不知何时长出的青苔,也是蔫蔫嗒嗒的。

命数低贱,但又只需一点脏水就留得住最后一口气。

郑云龙看得想笑,又想哭。

把头埋在膝盖里,双臂紧紧环住,他想起自己的妈妈。

她从来不让自己管她叫妈妈,也对,哪有妈妈从不抱自己儿子,只每天骂着他赔钱货。

哪有妈妈在寒冬腊月里一把将自己儿子推出门,不管他只穿了件儿漏了棉花的破袄子,只是在屋里笑着对恩客说慢点,猴急什么。

 

那个女人从来都不让自己哭。

郑云龙在袖子上滚滚脸,就擦干眼上的泪。

不哭。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了,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太厉害才去偷了一个醉鬼的钱包,谁成想钱包被拿回去不说,还硬生生挨了半小时的打。

站起来,眼前一阵发昏,从兜里掏出那块手帕,仔仔细细看了看,又轻轻揉了揉

他想起今天遇见的那个男人。

该是哪家的公子吧,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脸。像是天主教堂布粥给他们的那个外国人一样,鼻子高高的,可又比那个大胡子的老男人好看太多。

抿唇把手帕丢到地上转身进了门。

有些人一出生就裹着金丝带。

他不羡慕,想要吃饱饭活着已经够难了,这些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玩意有什么好羡慕的。

 

02

阿云嘎今天完课早。

留着金色长发的外教说他要回国了,这个大鼻子的中年男人感性极了,最后一堂课只跟这些年轻人唱唱歌就结束了。

 

阿云嘎没回家,又溜达着到了百乐汇门口。

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几个眼熟的车夫,想着也是打听不到昨天那个人的事了,于是摇摇头笑自己傻,就转身往家走去。

 

回家路上,路过几家店,店里生煎包的味飘得满街都是,香得让人挪不动脚。

走过去买了一笼提溜着,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先前还乐呵呵跟自己说“先生您的生煎包”的伙计,扯着个嗓子喊着。

“买不起就别拿手碰!滚滚滚,说的就是你!别站这儿碍着我做生意!”

 

阿云嘎转头就看见一个脏兮兮的人站在一边,被骂了也不吭声,盯着蒸笼冒出来的热气发呆,手捂着肚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

阿云嘎转身走回店口。

“哟,先生还要买什么吗?”

 

“哎你慢点,慢点,别噎着!”

坐在湖边树下的石凳子上,阿云嘎眼睁睁看着这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笼生煎包。

没有停歇,甚至都不怎么喘气儿。

“你得是饿成什么样了啊......”阿云嘎看着人被噎住,赶紧给拍了拍背,也不顾自己白色学生装的袖子蹭到人衣服上的灰。

 

不喘气儿地吃完第三笼,郑云龙终于进食完毕。

没敢抬头看阿云嘎,缩了缩,躲开他还停在自己背上的手,盯着自己两根食指挽着结的手,从嗓子里含糊不清地挤出几个字。

“谢谢你......我,我没钱给你......”

“哎呀~没事哒!你吃饱了吗?要是不够我再去买点给你?”

“不不不,我饱了,谢谢你。”

“那,行吧。”阿云嘎还在想着怎么问他的名字,就看脏乎乎的人站起来说要走。

郑云龙转身极其利落,想着欠人家两次可又次次都还不起,还是早点跑掉以免太尴尬的好。

“哎!你别跑啊!你叫什么名字啊?”阿云嘎蹭地起身,伸手去拽他,又被人害怕似的躲开。

“郑云龙。”郑云龙紧张地转过身看着阿云嘎,心里想着,完了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的,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先张开了,真是吃人嘴软。

“郑云龙啊”阿云嘎点点头,又笑开了脸露出几颗灿白的牙,“我叫阿云嘎,咱俩都有个云!”

看着阿云嘎伸出来的手,郑云龙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有钱人怕不都是傻子。低头看看自己黑乎乎的手和满是污垢的指缝,又看看伸出来那双圆圆的手,郑云龙咬咬唇。

“再见。”话音未落,转身就跑开了。

 

阿云嘎不甘心地收回手。

还没问他住在哪儿呢。

对,还有手帕。

 

背着手昂头看着几个起伏就在正午的阳光下消失得无影的人,阿云嘎弯着眼睛想。

来日方长。

 

03

阿云嘎迷上了放学不回家的生活。

阿云嘎似乎不大记得曾经那个学究气的自己。现在的他更像是个乳臭不干的毛头小子,自从追问到郑云龙家住哪条巷子后,每天都去巷子口堵着郑云龙,堵到了就带他去吃水煎包,偶尔也有别的。

这次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偷摸藏了一早上的玫瑰酥。

 

湖边的石凳成了他们“约会地点”。

看着把食物塞满嘴的郑云龙,阿云嘎忍不住地伸手捏捏他被吃的撑起来的脸。又看着郑云龙迷茫地抬头看他,像极了一只小松鼠。

 

郑云龙正嚼着吃的,忽然被捏着脸。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自己的皮肤,郑云龙抬头楞楞地看着阿云嘎,然后伸手拿了块玫瑰酥递给阿云嘎,不自觉地勾起唇又弯了眸。

 

阿云嘎看呆了神。

这些天的接触好像让郑云龙不再紧张地躲着自己,这只明明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分的大家伙时时刻刻瑟缩着怕人的样子让阿云嘎一度觉得,当晚撞进他心里的只是月光而无他物。

直到此刻才向他展露出第一个笑容的郑云龙,才又让他在白日里看见光亮。

 

郑云龙手里的玫瑰酥掉下去了,砸在石凳上,碎屑落满各处。手上还有捏过玫瑰酥留下的残渣,唇上是阿云嘎印上来的温热。

这温热的感觉于他而言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

 

他自有记忆起,其实业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多是喝醉的男人和穿着贴身旗袍画着浓妆的女人。

他看过太多次浑身冒着酒气的男人把自己肥腻的唇贴上小姐的脸,又把粗厚的手贴着旗袍开了叉的侧边摸索着转而消失在里边。

有些时候他会从那些旗袍里看见那个女人,那个不愿让自己叫她妈妈的女人,那个前脚还说着好听话后脚就唾一口唾沫骂这世道真是逼死人的女人,那个裹着过冬的袄子死在他十七岁春天里的女人。

 

他曾经觉得这样的事是万分恶心的。

那个女人走后,满面堆着白粉的老板娘来找过他,露着嘴里的黄牙跟他说,那个婊子还欠她的钱,想着他也是还不起,不如跟着她走,回头给他找个好金主开了苞,也能赚上一笔。

郑云龙发了疯似的推他出门,被随行的打手打到半死。嗡鸣的耳朵里满满都是老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打人的人走了,看热闹的人推开临巷的窗。

郑云龙扶着墙进屋,关上门。瘫软在门上,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眼前被大水淹过的时候,他想。

他才不要卖。

他要干干净净活着。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里会有自己的一半。

这样得到吃食就要付出身体的走向,让他心头被一颗 卖 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郑云龙一把推开阿云嘎。看着他通红的脸上出现无措,焦急的人抓住自己的手腕一遍遍道歉,一遍遍说着他对自己的喜欢和爱。

郑云龙把没吃完的玫瑰酥推到阿云嘎那边。

“你别再来找我了,会被人说闲话的。你们大门大户,不比我门这些人,还是要脸面的。”

鼻头一酸,郑云龙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

 

阿云嘎一腔待说的喜欢都被堵了回去,一时间没来得及跟上那个身形不稳离开的人。

等他一路追到郑云龙住的巷子口,却发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郑云龙到底住在这条深巷的哪个门里。

他一家家敲过去,鼓着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问着郑云龙是不是住在这儿,被开门人一句句“有病啦”关在门外时候的尴尬让他慢慢红了耳朵。

咬着牙准备再敲下一家的时候。一旁的屋子打开,郑云龙低着头拽他进门。

“你再敲下去我以后还怎么在这儿住!”郑云龙憋过泪的眼睛泛着红,嗓子哑哑的。

“对不起,我,找不到你在哪儿,我......”被猛地拽进来,阿云嘎完全看不清屋里的东西,明明大白天,可屋里还是黑着,门缝是唯一的光源。透进来的光像条丝带随意丢在地上。

“我说了你别来找我了你听不懂吗。”

“我不,我就要来找你!”阿云嘎抓起郑云龙的手腕,他腕上的骨头硌得自己手疼,更多的又是心疼,他怎么这么瘦。

“你来找我干什么,你给我吃的,可我什么都还不了,你亲我,但是我不卖。”郑云龙觉得委屈。像是小时候只敢躲在一边悄悄看着别人吃肉时候那样,是委屈,也是不敢声张又极度渴望。

“我喜欢你!”阿云嘎觉得难过,平日里他很会说话的,连学校里教文学的教授都爱看他写的诗。可是这一刻,满脑子空荡荡的,只剩这四个又大又空的字,他觉得不够安心,于是又喊了一遍,声音更大又更坚定。

“我喜欢你!”

 

郑云龙用没被抓住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任由阿云嘎把他揽入怀里。

什么是喜欢的感觉啊。

是像夏天里躲着大太阳吃一根冰棍的感觉吗?

还是他太小还不认识路,走得太远找不到家,躺在公园草丛里睡着,醒来时看到一只小小猫窝在自己头边,伸手揉揉它小肚的感觉呢?

 

郑云龙不知道。

可他不想动,阿云嘎的怀里好舒服。

 

自己可能是病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晕乎乎的。

 

阿云嘎听着郑云龙在自己怀里哭,从一开始的憋着嗓子,到后来的呜咽。

长长瘦瘦的胳膊紧紧环住自己的腰,阿云嘎也收紧抱着郑云龙的手。

“大龙不是卖,是我喜欢大龙。”在他眉间轻轻吻了吻,“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郑云龙全身麻麻的,把眼泪一股脑抹在阿云嘎肩上,试探着小声回答他。

“我也,喜欢你。”

 

阿云嘎的吻再贴在唇上和脸上的时候,郑云龙眯起了眼睛。

脚边变得温暖,也许是从门缝里跑进来很多的阳光,扑腾着来看他们。

闭着眼睛,在心里稍微大声地说了一句。

我好喜欢你。

 

阿云嘎双手托着他的脸,笑着和那双泛起水光的眼睛对视着。

“大龙别怕,慢慢来,我会一直在。”

阿云嘎笑得时候止不住的想哭。

 

他在二十一岁这年终于学会离经叛道。

但幸好不迟,来得及让他抱住自己的爱人。

TBC

没错,我又来挖坑了。

谢谢 @大碗茶 老师,让我重温了高中时候限时写作文的快感。

不然我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开这个头(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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